儿时住在农村，放学后最大的乐趣就是蹲在村口听那几个退伍老头讲故事。清晰地记得其中有一个是我本家爷爷，都奔八十的人了，精神还很矍铄，老人开玩笑说都是当年当兵时给鬼子撵的，身体还行，腿脚特棒。听老家人说老人活了九十多才去找他那些老战友。此文献给经过那场国难的同胞们。
本家爷爷是地方武工队出身，解放后从县武装部退休，回到老家养老。他经常给我们这些娃子讲他当年打鬼子，追蒋匪，一直解放贵州的故事。其中经常讲起的就是端鬼子炮楼的事迹，因为这是乡亲们自发组织的，不仅巧妙的打掉了五个鬼子，还成功的改造了二十多个伪军。每次讲到冲进炮楼的情景时，我还清楚的记得老人脸上的自豪。
那是45年初的时候，日本帝国主义正处于崩溃的前夕，山东各地都掀起了打鬼子的高潮。我老家地处鲁西南，紧邻当时的产煤重地枣庄。关乎此点，附近各县驻扎的鬼子还是蛮多的，但和电影电视剧讲的差不多，鬼子大多聚集在大的县城和交通要地，农村的鬼子还是很少的，“治安”主要由伪军和小部分“督战”的鬼子负责。因为我们村还算个大村，还紧邻枣庄，鬼子就在村西修了一个炮楼，平时驻扎着一个小队鬼子和二十多个伪军。平时鬼子活动很有规律，大约每月到附近村庄巡逻一遍，还不定期的突击骚扰乡亲。说是巡逻，其实就是无人性的掠夺：不仅抢粮食，家畜家禽，还经常无故打人杀人，如果谁家的女孩要是让鬼子巡逻队看到，也免不了遭受悲惨的命运。正是这无休止的折磨坚定了本家爷爷和乡亲们打鬼子的决心。老人说那次端炮楼是经过武工队周密安排的，特地选到除夕过年这一天。那天，炮楼上的鬼子有一半多被招到县里“联欢”了，老人说鬼子喜欢也喜欢过中国的除夕，很奇怪鬼子习俗很多都跟咱中国人很像。就在这天夜里，炮楼上的鬼子站岗松懈了许多，特别是伪军。伪军大多不是我们村的，这点鬼子也挺狡猾的，但是我们村的伪军早就有“弃暗投明”的苗头了。先表一表这个炮楼上的伪军，听本家爷爷说他们是国民党军改编过来的，不像真正的伪军是欺负自己的同胞，他们巡逻确实有维持治安的效用，而不像鬼子那样烧杀抢掠。在行动之前，武工队和这些伪军的头头秘密接触了多次，共同敲定了这次计划。正是有了里应外合，才保证了战斗的胜利。
本家爷爷说战斗短暂而激烈，没有中式抗战电视剧里的冲锋拼杀，也没有潜伏式的心理角逐。当四个鬼子正和伪军头头在炮楼二层喝酒时，炮楼周围站岗的一个鬼子就被武工队三个精壮汉子给撂翻了。站岗的鬼子是被送年夜饭的“伙计”给打发回东瀛小洲的。事后老人说，幸亏伪军头头想出这么个送菜的主意，因为平时鬼子都是自己做饭的。老人说当他和一个女战友挑着饭盒时确实紧张，害怕伪军来个双面反间计，那身后埋伏的十多个战友可就危险了，更害怕鬼子大队突然返回，虽然路口都部了暗哨，以放烟花为号（要知道当时兵荒马乱的，烟花是很那买到的，幸好村中有个做烟花的老匠人）。鬼子身边有俩个伪军，所以就大大咧咧的端着枪就过来检查了，一看到送菜的有个女人，戒备心理就更轻了，就在鬼子俯身看菜的瞬间，老人一个锁喉把鬼子给控制住了，两个战友也从暗处一拥而上，两把刺刀就冲鬼子上半身招呼，刺刀虽然没有完全没入鬼子身体，但刀尖差点伤着老人。每回讲到这，老人就给我们比划着，说当时刺刀差点刺入哪儿哪儿。伪军就在那干站着，没有上演老人担心的阵前反水。解决了地下的，还有四个楼上的呢。要把四个鬼子一起解决不是个容易的事，小鬼子军事素质还是很强的，但你有你的，我打我的，咱中华民族的智慧是高效的，反映是迅速的。本家爷爷说这方法也是当时才想起来，真是又简单又有效。第一次听老人讲这个故事时，老人让我们猜，我们说是放火，烧死这些狗日的小日本。老人呵呵笑着，说你们这娃够狠，但不够巧，火烧起来是需要时间的。老人比量着个扔石子状，就是用手榴弹，而且是刚缴获的手榴弹。当时武工队用的是“两瓣半”，不仅数量很少，而且杀伤力有限，而鬼子装备得就很好用了。老人说在这次战斗之前，他才扔过两次手榴弹，因为平时打鬼子都是伏击，打完了就跑根本没有太多实战扔雷的机会。但这次扔雷的任务老人主动担当了，因为其他的战友根本没有扔雷的经验。接下来才惊险，老人给我们指着头上的伤疤经常说。先是让一个伪军上楼去借口拿菜把他们头叫下来，就在二楼门板合上的一刹，三颗已经算好延迟量（这就是扔过手榴弹的经验）的手榴弹就飞了进去。本家爷爷和伪军头头是被冲击波冲下楼的，本家爷爷头上从此也留下了那个承载着光荣与不屈的伤疤。老人事后说，不知是由于紧张，害怕手雷被扔回来，还是因为小鬼子的手雷爆炸的早了，反正手雷扔进去就炸了。当一个战友上去检查战果后，战友们和尾随的乡亲们都沸腾了，四个鬼子全炸得断肢断腿了。本家爷爷说当时根本没人害怕，连夜就把炮楼给拆了，全村男人几乎都出动了。由于害怕报复，就在第二天，我们村乡亲就都分散到邻村朋友或亲戚家去了，直到几个月之后才陆续返回。伪军有一半多愿意跟着本家爷爷加入武工队，那个头头和几个伪军不知何故，化装之后回了老家，至此这对“战友”便失去了联系。
本家爷爷已经逝去，但从他身上我看到了普通中华儿女自强不息的精神。那次战斗是当时无数个抗日斗争中的很平凡的一个，虽然消灭的日军不多，战斗也不甚激烈，但也在八年抗战中也鼓舞了一方百姓，是普通民众做出的不普通的壮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