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至1949年,美国C-47运输机通过西柏林上空,孩子们早已聚集在战后废墟的最高处并欢呼,以试图让飞行员发现他们,给他们投下好吃的糖果
柏林空运:架起西柏林的生命线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最初柏林市民可以在各区之间自由活动,但随着苏联在占领区内强制推行共产制度,企图逐步蚕食西柏林,最终把西方盟军逐出西柏林;而西方盟军则要把德国建设成为西方式自由民主的新国家,双方矛盾越来越深。苏联于1948年3月30日突然宣布,从次日起将检查所有通过苏占区的美国人证件,6月23日又开始了对西柏林的交通封堵。
二战后的德国,特别是柏林,满目疮痍,有人形容它像“一只盛满瓦砾的大碗”,西柏林仍然带着战争的创伤,它疲惫、衰弱、生产力低下。市区有230万居民,加上西方三国占领军,共有250万人,没有粮食供应,一天也不能维持,到了冬天,没有煤炭补给,取暖问题就无法解决。经过计算,西柏林每天需要至少 4500 顿物资才能维持基本生存。除了饮用水,几乎可以想象的一切物质例如一张纸、一支笔,都需要空运进去。
美英法三国意识到,苏联封锁柏林水陆交通的目的是要把美英法占领军从柏林挤出去,挖掉这个处在德国苏占区范围之内的“钉子”。当时,西柏林的存粮只够支持35天。西柏林因此变成苏联占领区内的一个孤岛,却也引发了一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空中运输行动。
1948年6月24日晚上,美驻德军事长官克莱与部下和顾问们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付苏联封锁柏林的对策。会上各种意见分歧很大,最后克莱决定对西柏林实施空中补给。
驻西德美空军司令李梅接到克莱命令后,立即调集他所掌握的飞机,第二天便开始向柏林空运。与此同时,李梅还发急电,请美国政府从世界各地调更多的运输机以供空运使用。
1948年6月26日,在美国国务院会议上,杜鲁门总统命令美国驻欧空军将所能得到的一切飞机都投入空运。也就在这一天,美国空军一架运输机从法兰克福将一批急需物资运入柏林,代号为“运粮行动”的空运作业正式开始。世界航空史上罕见的特大规模的空中运输──柏林空运,拉开了帷幕。
平均每63秒在柏林机场降落一架飞机
从德国的美、英占领区通往柏林的空中走廊有三条,即北部、中央和南部走廊,每条空中走廊宽32公里,高度3000米以下。
美英在柏林空运中,共使用7个机场,其中莱茵美因、威斯巴登、法斯堡、塞里机场在德国西占区,是装货起飞机场,在柏林西部的滕珀尔霍夫、加托、特格尔3个机场为卸货机场。
3个卸货机场中,滕珀尔霍夫机场战前是民用机场,C-54可以在这里卸货。加托机场位于英占区,战前曾被选为德国空军军官学校校址。为完成空运任务,这里的跑道也铺了带孔钢板,还修了第二条混凝土跑道。加托机场十分繁忙,很多时候几乎达到一昼夜起飞500架次,着陆500架次,大大超过了机场吞吐的极限。在柏林被封锁300天之际,美英组织力量开始建设第三条跑道,好像是向苏联人显示要无限期空运的决心。
特格尔机场是在空运行动开始之后,为了缓解前面两个机场的紧张程度而在法占区修建的,1948年12月全面投入使用,成为运输各种油料的主要终端。
由于空域和终端机场范围都很有限,加之参加空运的飞机数量很多,致使空中走廊内飞行拥挤,飞机密度大,指挥调度和空中交通管制十分重要。经过协调,最后的安排是:英国岸基飞机和水上飞机使用北部走廊,飞向柏林时沿走廊南侧飞,返航的靠北侧飞;南部走廊从法兰克福和威斯巴登出发,供美国空、海军进入柏林的飞机使用;中央走廊飞越汉诺威,仅供美国飞离柏林的飞机使用。
在空中走廊内,进入柏林的全部飞机都要接受美占区法兰克福和英占区巴德塔尔森管制中心及柏林安全中心的严格指挥和控制。为了适应美英联合行动的需要,1948年12月又在滕珀尔霍夫机场建立了一个联合空中交通管制中心。参加空运的飞机都按时段编组,每个时段为4小时,通常飞80架次,或每3分钟飞一架次。在整个一昼夜24小时内,要毫不喘息地保持这样的间隔安排飞行,组织工作需要何等周密,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用现代标准看,当时的飞机和机场都很原始和简陋。飞机上没有仪表着陆系统,只有一种早期的导航设备、测距设备和对地面绘标台的应答设备。所有飞机必须按规定时间飞越柏林的地面绘标台,时间在正负30秒范围内。在从西德法兰克福起飞到西柏林的空中,共有上下重叠的 5 层飞行路线,同时并用。每层飞行路线之间的距离,只有 500 英尺。在运输高峰期,西柏林上空昼夜 24 小时飞机声轰鸣不断,平均每一分钟,就有一架飞机降落。
柏林空运历时11个月,美军参运飞机319架,总飞行时间59.75万小时,平均每天飞行1800小时以上;英军参运飞机140架,8个月的总飞行时间为11.67万小时,平均每天飞600小时。
空运开始时,美英法三国确定的指标是每天750吨。经过各方面的努力,指标不断被突破,1500吨、2000吨、4000吨、5000吨,当1949年春天来到的时候,空运达到每天平均8000吨的水平,相当于封锁之前由铁路和水路运输的数字。
1949年4月16日,天气格外晴朗,这天是柏林空运有史以来最繁忙的一天,所有飞机倾巢而出,平均每63秒就有一架飞机在柏林的三个机场之一降落。这一天,在滕珀尔霍夫机场降落362架次,日空运量达12940吨,创造了柏林空运史上的最高纪录。这个运输量比封锁前的地面快递运输量还要大。
“摇翅膀叔叔的糖果轰炸机”
1948年10月4日,西柏林儿童聚集在滕珀尔霍夫空军基地外面的草地上,等待“摇翅膀叔叔”的到来。霍尔沃森驾驶的C-54型运输机在降落前都会在这个地点低飞投下用手绢做的小降落伞,里头载着小孩最喜爱的糖果。
“摇翅膀叔叔”是美国飞行员加伊·霍尔沃森(Gail Halvorsen)。有一回,他在西柏林机场降落后,隔着铁丝网给了机场附近的孩子们两个泡泡糖,孩子们的兴奋和感激令他十分感慨。 据霍尔沃森自述:“我想给他们一些东西,虽然这些小孩子并没乞讨。我身上只有两条泡泡糖,就把它们一撕两半,隔着铁丝网递给他们,那些得到泡泡糖的孩子看起来就像得到百万美元似的。”吃不到糖果的小孩则拿起包装纸嗅个味道也好,让霍尔沃森看了心酸。他向孩子们保证,下回再来时,一定带更多泡泡糖给他们。为了保证所有在场的孩子都能及时赶到机场,分到泡泡糖,他让孩子们注意众多抵达机场上空的飞机中,摇晃飞机翅膀的那一架。
霍尔沃森在第二天实现了诺言,他从摇晃着机翼的飞机上,投下用手绢结成的小降落伞包好的一大包糖果,让翘首以盼的小朋友们尝到了久违的甜蜜。很快,霍尔沃森经常使用的滕珀尔霍夫机场就云集了几千名孩子。
霍尔沃森从此获得了“摇翅膀叔叔”的绰号。美国媒体报道了“摇翅膀叔叔”的故事,美联社还打了个有趣的标题:“柏林上空的糖果轰炸机”(Lollipop Bomber Flies Over Berlin)。故事激发了美国孩子对西柏林儿童的同情。许多学校开展活动,为西柏林儿童收集糖果。其他飞行员也加入空投糖果的队伍。
霍尔沃森的爱心,就像甜蜜的纽带把美军飞行员和德国年轻一代紧密联接在一起。
空运是修复美德关系的一剂良药
不要小看这11个月的空运,这11个月的情谊,不但化解了美德之间在“二战”中结下的梁子,还建立了美德之间深厚的友谊。在那些日子里,柏林人看到的是这样对比鲜明的图景:苏联人从地面上把德国的东西一列车一列车地拉走,而英美则从空中用飞机把来自西方的东西源源不断送进德国,德国人会有何感想?
一位叫做黑尔佳·斯特洛的西柏林女孩对空投心存感激。她回忆起当她听到美国和英国运输机降落的声音时心中升起的希望。黑尔佳说:“我们非常感激美国人,他们帮助了我们。你必须记住,我们曾是美国的敌人,而且战争刚刚结束三年,美国人就来帮助我们活下去。”
如今年迈七旬的梅塞德斯·怀尔德,当年她才7岁,很怕飞机的轰隆巨响,后来就习惯了。梅塞德斯和其他孩子一起捕捉从天而降的糖果,但每次都抢不到。于是给霍尔沃森写个字条,请他把糖果直接投进她家后院。霍尔沃森回了信,还附上一包糖果和巧克力。“那封信对我尤其重要,”她说,“那位巧克力叔叔显然不可能天天飞越我家,但他回信说,他心里惦记着我。”
87岁的霍尔沃森曾说过:“当时无论是西柏林人或德国人,早已不再是美国的敌人,新的敌人是斯大林。他企图封锁西柏林,将整个城市的人民活活饿死,而主要受害者是妇女和儿童。我第一次运载一批面粉飞抵西柏林时,看到那里的人民是如此的高兴,他们看到我就像看到天使。从那时起,我们和德国人属于一个团队,我们成了朋友。”
柏林空运使世界舆论转而反对斯大林,阻止了斯大林西进的步伐。霍尔沃森说: “我们驾驶着‘自由精神号’C-54型飞机,就是要提醒年长的人们不要忘记当年行动的意义,要教育美国的年轻人,自由对柏林的孩子们意味着什么?”
对于苏德这对冤家,柏林危机无疑是在本有宿怨的两个国家之间埋下了有一颗仇恨的种子,而却成为了修复美德关系的一剂良药。
美国人强大的空中力量不仅成功挽救了西柏林——这个东西方对抗的桥头堡,并且震慑了苏联人。斯大林意识到,美国人不会再轻易放弃任何一块阵地。柏林空运给后来的冷战划定了路线,苏联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得到过一寸欧洲的领土,也再没有试图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