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776高地!
2002年初,第二次车臣战争爆发后不久,俄军主力在萨托伊地区成功地击溃了车臣叛军主力。2月9日,叛军退路被俄军切断,俄空军使用重达半吨重的航空炸弹对叛军展开猛烈轰炸。22日,连连失利的叛军决定兵分两路跳出俄军包围圈,一路直奔西北方向的共青团村;另一路取道东北方向直奔乌鲁斯-克尔特山区。
此时,联邦司令部正忙着向国内媒体宣传萨托伊会战的重大意义,声称此次会战将标志着车臣叛军被彻底歼灭;战地司令官特洛谢夫甚至放言:最终歼灭车臣叛军的战役将在两到三周打响。然而,真实的战况并没有司令部宣扬的那么乐观,叛军没有像俄军司令部设想的那样行动,而是兵分两路开始逃窜2月26日,在得知叛军的这一动向后,俄东集团军司令部命令第76空降师第104契尔赫斯基伞兵团立即向乌鲁斯-克尔特山东南方的705.6、626、787三个高地挺进,阻击溃逃叛军。2月27日早上,第104团自行火炮营、团侦察排、团先遣指挥部以及警卫部队重新部署到了马科赫特地区对面。该团指挥官是参加过阿富汗战争的弗拉基米尔·瓦拉别耶夫。俄军此前获知车臣叛军计划向东北方向的韦杰斯基地区突围,此前他们曾经征调7000人在那里修建了秘密基地网络,拥有充足的补给和坚固的掩体工事。叛军企图利用这一基地向邻近的达吉斯坦渗透,以便挟持大量人质作为和联邦政府讨价还价的筹码,迫使政府再像第一次车臣战争那样达成妥协。
弗拉基米尔团长奉命率领104伞兵团扼守车臣叛军的必经之路。叛军起初试图强行突击乌鲁斯-克尔特山东部5公里处的山脉,但在104团所属第3连凭借周密的部署和密集的封锁火力,迫使遭受巨大损失的叛军最终放弃了对该阵地的突击。受挫后的叛军在侦察了附近的地形后,又选择了乌鲁斯-克尔特山区附近一条200米宽的峡谷作为突破路线,峡谷边的一块高地可以俯瞰整个峡谷,这就是776高地。俄军指挥官也意识到了这块高地重要的战略意义。27日傍晚,第104团第2营奉命赶到团先遣指挥部,团长命令2营营长叶夫秋欣中校立即着手组建阻击部队,并且将自己的爱子阿列克谢伊·瓦拉别耶夫上尉率领的团侦察排分配给他调遣。此前俄军直升机曾对预定目标进行了空中侦察,但四周都是茂密的森林,根本不找到适合机降的空地。
屏蔽此推广内容 第二天晚上,天气骤变,暴风雪席卷了这一地区,一些地方的积雪甚至深达半米,接着又是大雾迷漫。这意味着俄军即便徒步前往预定高地,也要面临巨大的困难,但是军情火急,时不我待。29日凌晨,叶夫秋欣中校和6连连长莫洛多夫少校率领6连主力、团侦察排等总计90名官兵组成的阻击部队,开始徒步向776高地挺进。士兵们携带着战斗卧具、枪械和弹药、火箭发射筒、帐篷和取暖用的火炉(山区的严冬之夜没有火炉很难生存)、电台等(其他重武器全部留在了基地),在崎岖的山路上强行军。弗拉基米尔团长原来预计,90人的团队延绵5到6公里,每小时行进将不超过1公里,但是士兵们的表现远远超出了团长的意料,他们仅用几个小时便急行15公里赶到了776高地。然而,已疲惫不堪的战士们还没来得及休整,便投入了战斗……10米开外的遭遇战
天微微亮的时候,第6连经过强行军赶到了预定地点776高地,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在这条不到200米的防线上,他们将要和2000多名叛军展开殊死搏斗(后监听叛军无线电通信后得知)。当时营长命令776高地留守一个排的兵力布雷和构筑工事,侦察排和其他3个排的兵力继续向前推进。此时,在静谧的密林中叛军也正兵分两路,沿着萨拉阿尔古河和阿巴尔高河向776高地进发。向前推进的叛军在前方部署了一支30人的侦察部队,后面紧跟着50名士兵负责掩护,兵分两路的先头部队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同时也在向前推进的人俄军侦察排官兵最先发现了大股叛军,但他们并没有盲目开火,随行的火力校正军官维克多大尉立即通过无线电向自行火炮营通报了叛军位置,顷刻间炮兵营的火炮开始“发言”,几次密集的齐射就将这股叛军大部歼灭。此时侦察兵并没有和敌人接火,也没有被敌人发现,而是继续前进。
不幸的是,快到中午时分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误伤事件。侦察排的一名战士无意中触发了侦察兵预先埋设在部队周边警戒用的地雷,爆炸产生的碎片击中了侦察排副排长谢尔盖的小腿。意外的爆炸让敌人发现了侦察排所在的位置。听到侦察排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和枪声,6连连长莫洛多夫少校立即带领一支小分队前来接应,但此时他已被叛军的狙击手牢牢盯住。一声枪响之后,莫洛多夫少校颈部中弹倒在了血泊中。侦察排排长瓦拉别耶夫上尉通过无线电向营长报告了已和敌人接火的情况,但此时叛军狙击手还没有“动窝”,无法救援中弹的莫洛多夫少校,这位连长终因失血过多成为776高地阻击战中俄军第一个阵亡者。叛军开始向776高地山脚下侦察兵所在的位置发起冲击。作为尖兵之一走在最前面的侦察排排长瓦拉别耶夫上尉突然发现了叛军,身手不凡的侦察兵立即开火扫射。此时双方都惊异地发现他们彼此相距仅有10米!叛军的前卫尖兵被瞬间撂倒后,紧接着又涌上来十几名叛军,侦察兵这才发现后面还有如同长龙的叛军大部队,随即带着伤员撤回了6连主力部队所在的位置。此时已听到枪声的营长临时决定放弃向其他高地挺进,全力向776高地靠拢,并命令6连要像钉子一样死死嵌入密林覆盖的776高地,不让一个叛军从这里逃脱。
炼狱般的血战
2月29日下午,大战即将打响。叛军在发动进攻前,其野战司令部指挥官伊德里斯和阿布·瓦利德特意通过无线电向叶夫秋欣营长喊话:“我们在这里的兵力是你们的十倍,指挥官,不要让你的人白白地用生命去冒险了!要知道夜晚密林的大雾中谁也看不到谁……”。至于叶夫秋欣的回答,恐怕所有人都能猜到……
对话刚刚结束,叛军便使用迫击炮和掷弹筒开始向6连阵地猛烈轰击,到了午夜时分,战斗达到了白热化,但是6连面对超过自己20倍的敌人并没有动摇。后来叛军又发动了大规模袭击,某些地段敌人已经冲到了可以投掷手榴弹的距离,有些阵地上甚至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776高地上的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由于6连徒步强行军时没有携带重火力,只能依靠轻武器和掷弹筒向叛军射击。从2月29日到3月1日早上,唯一能给6连提供支援的就是团属自行火炮营的火炮。与侦察排同行的火炮校正军官维克多大尉总计引导炮兵营向前沿阵地发射了1200发炮弹。虽然营长叶夫秋欣中校向后方呼叫了航空兵火力支援,但浓重的大雾和遮天蔽日的树木,加上异常惨烈的战斗,以及双方的胶着状态,使得俄军的武装直升机在飞临阵地后,总是怕误伤友军而只能无功而返。占据着兵力优势的叛军逐渐对据守776高地的第6连完成了包围,6连完全陷入了孤军奋战的险境。6连侧翼阿尔古河对岸第104团的兄弟连队,曾多次企图强渡阿尔古河前来增援,但由于叛军牢牢封锁着河面,在付出巨大伤亡后,仍然无法渡过河,直到3月2日早上才赶往776高地。
叛军从2月29日下午开始对776高地发起强攻,直到3月1日凌晨3点到5点钟才逐渐停顿下来,但是叛军的迫击炮和狙击手却并未停止攻击。利用战斗间隙,营长叶夫秋欣中校向团长汇报了当前的战况,同样焦急的团长不但牵挂着6连的安危,也牵挂着自己儿子的生死,但此时他除了命令6连官兵继续战斗,等待后援外,再也想不出其它良策了。下午5点,叛军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这时叛军使出了他们的杀手锏--“白色天使”敢死队。两个营的“白色天使”敢死队将776高地彻底包围起来。狗急跳墙的叛军敢死队拼命进攻,也将部署在阵地前方未及撤回的侦察排分割包围了。团侦察排此时弹药已经告罄,幸存的士兵们在阵地上一边和叛军展开厮杀,一边在阵亡的战友身上收集剩余的弹药。侦察兵们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们拿起所有能够战斗的东西和叛军进行搏斗,枪械、伞兵刀、石块甚至牙齿都成了战斗的武器。枪械此时已经不能用来射击,侦察兵们便挥舞着枪械冲向“白色天使”,用自己的鲜血染红“白色天使”的衣襟、染红皑皑的积雪。侦察排排长、第104团团长的爱子阿列克谢伊·瓦拉别耶夫上尉虽已在地雷爆炸中被弹片击中双腿,但他拒绝撤出前沿阵地,仍留在火线指挥战斗。在随后的战斗中他的腹部和胸部分别中弹,仍凭着惊人的毅力进行反击,在最后时刻将叛军情报侦察部门的首脑、叛军指挥官哈塔卜的朋友伊德里斯准确地击毙,造成叛军在一段时间内失去了指挥。3月1日深夜,侦察排所在的705高地传出了凄厉悲壮的呼喊声,营长叶夫秋欣中校清醒地意识到6连的全军覆灭已在顷刻之间。此时,不时有空降兵和叛军同归于尽坠入峡谷。营长叶夫秋欣中校平静地将目光转向火炮校正军官维克多大尉,维克多大尉这时已浑身伤痕累累地躺在前沿指挥部的地面上,他的腿部中弹后自己又用止血带缠绕着。叶夫秋欣中校向他低沉而坚定地说道:“来吧,呼叫火力覆盖我们吧!”。维克多大尉此时已快失去了意识,他挣扎着拿起无线电话机向团炮兵连报告了自己的方位,要求提供最后的火力覆盖。
就在第104团指挥部举棋不定的时候,3月2日早上6点10分,团指挥部和营长叶夫秋欣中校的联系中断,他被叛军狙击手的子弹命中了头部。就在叛军冲击前沿指挥部的同时,随着一声巨响,最后一个炸药包被引爆,“白色天使”和指挥部一起飞上了天。失去和6连的联系后,团指挥部下令火力覆盖776高地,排山倒海般的炮兵火力将776高地炸成了一片火海……幸存者的记忆
3月2日早上,第1连的官兵终于赶到了705高地,此时阵地上一片死寂。惨烈的战场令官兵们震惊不已。炮弹和地雷爆炸的碎片散落在阵地各处,阵地上6连士兵和车臣叛军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有些伞兵最后还保持着战斗姿势,眼中充满了摄人魂魄的杀气。叛军散落在各处的尸体有400多具,阵地上则有13名俄军军官和73名士兵的遗体。6连上士萨沙在指挥官的命令下跳下悬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在他之后,士兵阿列克谢伊也跳下了悬崖,大约50名叛军在悬崖边用机枪向他们跳崖的方向扫射了近半个小时。他们两人掉下悬崖后都负了重伤,直到枪声停止后才爬出了战场。
阿列克谢伊后来回忆道:当时阵地上只剩下5个人:营长叶夫秋欣中校、副营长阿列克少校、炮兵校正军官维克多大尉、上士萨沙和我。当营长和副营长牺牲后,我和萨沙扶着维克多大尉,他的双腿已经中弹了。就在敌人快冲了上来的时候,他对我和萨沙喊道:“快跑!往悬崖下跳!……”,就在敌人距我们还有三米的时候我们跳下了悬崖……
6连幸存者上士萨沙回忆道: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敌人对我们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敌人的狙击手也非常内行,他们知道怎样才能不被我们发现。很多次敌人冲到了我们阵地前,他们狰狞的狂笑、谩骂、劝降,令我感到不寒而栗。3月1日当我在搬运战友尸体时,身边一枚迫击炮弹突然爆炸了,弹片击中了我的膝盖。这时敌人又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营长命令我们向高地后撤。我最好的朋友考斯佳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将我从即将陷落的阵地上拉了出来,但是后撤没多久考斯佳便牺牲在了阵地上。战场上6连所有的战友都竭尽全力帮助受伤的战友。
阵地的夜晚非常寒冷,地面也很阴冷潮湿,但是战场上最危险的却是浓重的大雾,使阵地上的能见度太低,一米距离以外的东西都看不清。阵地上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最后只剩下我和士兵阿列克谢伊以及维克多大尉。这时敌人距离我们只有三米了,当时我目睹了敌人令人发指的凶残,这使我放弃了被俘虏的念头,我心里明白战死也比当俘虏强。
当我正准备开枪自杀时,先前营长呼叫的炮火覆盖已落了下来,炮弹不断在我身边爆炸,让我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和对敌人的愤怒!我拿起弹药所剩不多的步枪又开始向敌人射击。不一会儿我又停了下来,因为我只剩下6发子弹了,这时坐在一旁不停地向弹夹里压子弹的维克多大尉冲我大喊:“必须有人活下来去报告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小伙子你赶紧走!我来掩护你!”。维克多大尉才27岁,后来我在莫斯科见到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迟来的荣誉
第104团2营6连阵亡的名单后来被送到了空降兵司令沙布卡上将的办公桌上,战场上无论多么细小的情况他都要国防部部长谢尔盖耶夫报告。当他向国防部部长报告了6连在776高地惨烈的战斗情况后,得到的是这样的指示:“在得到我的命令前,任何有关776高地战斗的情况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就在几天前的2月29日,谢尔盖耶夫元帅向总统普京报告战况时还在讲: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车臣叛军在联邦军队的阵地上遭到致命的打击,很快就能彻底全歼车臣叛军,夺取最终的胜利。但是776高地上所发生的一切却和元帅报告的内容毫不相干,或许某种程度上他下令对776高地发生的一切保持缄默是对自己的汗颜。3月5日,只有特罗辛夫将军才敢讲一部分真话,他向总统报告:76师104团6连遭遇了车臣叛军的正面进攻并坚守了阵地,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直到3月的某一天,俄国内电视台开始报道俄内务特种部队在车臣的一次战斗中损失了20人的惨剧,俄军司令部这才开始向新闻媒体透露776高地上惨烈的战斗。3月12日,俄总统普京签署了第484号总统令,授予包括2营营长叶夫秋欣在内的6连22名官兵俄罗斯英雄称号(21人阵亡,其中幸存者上士萨沙也获得这一称号);授予其余69名官兵勇敢勋章。就在2营营长叶夫秋欣中校牺牲后不久,他的同胞弟弟、俄海军北海舰队海军陆战队副营长伊戈尔·叶夫秋欣少校,亲自请求空降兵司令帮助把他调入空降兵服役。3月的俄罗斯大地依然是白雪皑皑,寒气袭人,76伞兵师曾经驻扎过的城市莫斯科、圣彼得堡、车尔宾斯克等地,人们无法安坐在温暖的家中享受生活的温馨,纷纷自发组织起来,祭奠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