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潘金莲的揭露与讽刺
第34回故事写平安在去接潘金莲的路上告诉她道:“今早应二爹来和书童儿说话,想必受了几两银子,大包子拿到铺子里,就硬凿了二三两使了。买了许多东西嗄饭,在来兴屋里,教他媳妇子整治了,掇到六娘屋里。又买了两坛金华酒,先和六娘吃了。”金莲道:“他就不让你吃些?”平安道:“他让小的?好不大胆的蛮奴才!把娘每还不放在心上。不该小的说,还是爹惯了他。爹先不先和他在书房里干的龌龊营生,况他在县里当过门子,什么事儿不知道?爹若不早把那蛮奴才打发了,到明日咱这一家子乞他弄的坏了。”金莲问道:“在李瓶儿屋里吃酒,吃的多大回?”平安儿道:“吃了好一日儿。小的看见他吃的脸儿通红才出来。”金莲道:“你爹来家,就不说一句儿?”平安道:“爹也打牙粘住了,说什么!”金莲骂道:“恁贼没廉耻的昏君强盗!卖了儿子招女婿,彼此腾倒着做。你便图咂他那屎屁股门子,奴才左右日你家爱娘子。”
这段故事写的很生动,妒忌书童的平安向潘金莲学了舌,说书童在李瓶儿房中喝了酒,说是西门庆惯了他,“先不先和他在书房里干的龌龊营生”,“打牙粘住了,说什么!”并特别强调,“他在县里当过门子,什么事儿不知道”,“若不早把那蛮奴才打发了,到明日咱这一家子乞他弄的坏了”。这分明是说,首先弄坏的是李瓶儿,然后是其他人。潘金莲说的更明显了:“恁贼没廉耻的昏君强盗,卖了儿子招女婿,彼此腾倒着做,你便图咂他那屎屁股门子,奴才左右日你家爱娘子。”这话说的太明白了,潘金莲相信李瓶儿与书童之间一定有不正当的关系。而且一针见血地指出,西门庆因为图咂书童他那屎屁股门子,换来了书童“日”他的爱娘子李瓶儿。值得注意,潘金莲也骂过孙雪娥类似的话:“左右的皮靴儿——没番正,你要奴才老婆,奴才暗地里偷你的小娘子,彼此换着做!”说的是西门庆玩弄了宋惠莲,来旺儿则玩弄了孙雪娥。看来,潘金莲骂李瓶儿的话与骂孙雪娥的话是一样的,这是一种对比写法,作者通过这种写法告诉我们应该把这两个故事对比来看,只不过书童既相当宋惠莲又相当来旺儿,一身而二用焉!既然潘金莲骂孙雪娥的话是事实,难道潘金莲骂李瓶儿的话不是事实?潘金莲在故事中起到了作者传声筒的作用。
潘金莲回到家里,对李瓶儿说“今日我偏了杯,重复吃了双席儿不坐了。”说着,扬长抽身就去了。西门庆道:“好奴才,恁大胆,来家就不拜我拜儿?”那金莲接过来道:“我拜你?还没修福来哩。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看官听说:“潘金莲这几句话,分明讥讽李瓶儿,说他先和书童儿吃酒,然后又陪西门庆,岂不是双席儿,那西门庆怎晓得就理。”
作者生怕读者没看懂,专门作了提醒。特别强调“那西门庆怎晓得就理。” 问题在于读者是否“晓得就理”?通常人们常犯的错误是因人废言,潘金莲既然人品坏,其言也轻,她的骂人话怎可相信?然而作者的强调,作者的写作意图,恐怕就不该不注意了吧!问题的重点在于“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古语说的好,还是兼听则明,重在证据。潘金莲骂人的话并不是无中生有,这与第34回回前诗谴责的对象和精神是一致的。其实,在《金瓶梅》中潘金莲说的话很少有不合事实的,这表明作者在利用潘金莲的嘴,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这是一种常见的写作方法,由此可见,为什么潘金莲会像快嘴李翠莲一样,就因为她是作者一个得心应手的写作工具。
(四)西门庆为何打平安?
第35回写“西门庆把书童用手搂在怀里,一手捧着他的脸儿,西门庆吐舌头,那小郎口里噙着凤香饼儿递与他,下边又替他弄玉茎。”西门庆问道:“我儿,外边没人欺负你?”那小厮乘机就说:“小的有桩事,不是爹问,小的不敢说。”西门庆道:“你说不妨。”书童就把平安一节,告说一遍:“前日爹叫小的在屋里,他和画童在窗外听觑,小的出来舀水与爹洗手,亲自看见他。又在外边对着人骂小的蛮奴才,百般欺负小的。”西门庆听了心中大怒,发狠说道:“我若不把奴才腿卸下来也不算!”
随后西门庆在厅上一片声叫平安儿。那平安儿走到跟前,西门庆骂道:“贼奴才,还站着?叫答应的!”就是三四个排军在旁伺候。那平安不知甚么缘故,唬的脸蜡查黄,跪下了。西门庆道:“我进门就吩咐你,但有人来,答应不在。你如何不听?”平安作了解释,西门庆骂道:“你这奴才,不要说嘴!你好小胆子儿!人进来,你在那里耍钱吃酒去来,不在大门首守着?”令左右:“你闻他口里。”那排军闻了一闻,禀道:“没酒气。”西门庆吩咐:“叫两个会动刑的上来,与我着实拶这奴才!”当下两个伏侍一个,套上拶指,只顾檠起来。拶的平安疼痛难忍,叫道:“小的委实回爹不在,他强着进来。”那排军拶上,把绳子绾住,跪下禀道:“拶上了。”西门庆道:“再与我敲五十敲。”旁边数着,敲到五十上住了手。西门庆吩咐:“二十棍!”“须臾打了二十,打的皮开肉绽,满腿杖痕。那平安磕了头起来,提着裤子往外去了。”西门庆看见画童儿在旁边,说道:“把这小奴才拿下去,也拶他一拶子。”一面拶的小厮杀猪儿似怪叫。